于漪教育教学思想的当下意义
发布时间:2022-01-24
进入新世纪以来,于漪将很多精力放在了“学科育人”的工作中,因为她认识到,教育事关国家和民族的未来,是为学生“树根立魂”的事业。为此,在“两纲教育”(2005年3月14日,上海市科教党委和市教委联合颁布《上海市学生民族精神教育指导纲要》和《上海市中小学生生命教育指导纲要》,简称“两纲”)推进过程中,她是号角、是旗帜;从2008年起,她不顾耄耋高龄,连续主持了三届“上海市语文学科德育实训基地”的工作,为各区县培养了100多名学科德育骨干教师。
于漪毕业于复旦大学教育系,她早在20世纪60年代就敏锐地认识到,我国从近现代延续至今的学科课程设计,基本上是向西方学习的产物,这当然有其积极意义,但是由于各学科有其独立的话语体系、知识结构,在实践中一旦陷入学科本位而非学习者本位的误区,就会带来弊端,那就是过于重视学科知识的传授,而忽视每个学科自身所蕴含的丰富而又独特的育人价值,从而形成“智育”与“德育”两相分离的状态。因此,她旗帜鲜明地指出:课堂是落实德育的主阵地,学科教学是落实德育的主渠道。为此,她从实践探索与理论建构两个层面发力,努力实现语文课程的“德智融合”。在理论建树上,她1964年的《胸中有书,目中有人》《把语文课上得朴素一些,实惠一些》、1979年的《既教文,又育人》、1989年的《立体化与多功能》、1995年的《弘扬人文,改革弊端》,都体现了她学科教学与学科育人相融合的“德智融合”的思想。在实践探索中,她强调语文课要立体化施教,多功能育人,追求“大象无形”的教学风格,让每堂课的每一个教学环节都具有多功能的育人价值。
于漪“德智融合”的教育教学思想,在课程改革不断深化的当前背景下,对于如何贯彻落实教育的“立德树人”根本任务、如何在核心素养视野下充分彰显各类课程的学科育人价值,具有极其深远的理论价值和实践意义。她的许多教育教学思想,如“营造生命涌动的课堂”“语文教育是民族文化之根的教育”“语言和思维融合发展”“在美的熏陶感染中塑造心灵”等,对于当前语文教师正普遍感到困惑的“语文学科核心素养如何落地”的问题,不仅具有价值引领的意义,而且具有极其丰富的方法论意义。
于漪曾经说:“在教学的过程中,我脑子里总是不断地有新问题,正是这些问题,让我在教育教学之路上不断探索前行。”回顾于漪的教育教学思想发展轨迹和实践探索之路,我们会发现,她有一条非常清晰的、不断演进的路线,而这条演进路线背后的一个推动力,就是她的问题意识。
这正是于漪的可贵之处,她决不将自己定位在批判者的角色上,她绝不把自己置身于教育发展的滚滚洪流之外,而全身心地把自己投入进去,从学术思考与行动探索两端发力,寻求解决问题的路径。以语文学科为例,20世纪70年代末,针对语文学科教学去思想化的现状,她提出“既教文,又育人”;80年代,针对语文教学过于强调文章学、语言学、文学等静态知识而忽视学生思维训练的情况,她提出“语文教学应以语言和思维训练为核心”的语文教学观;90年代,针对语文学科片面强调工具属性而忽视其人文属性的思潮,她通过深入研究,撰写《弘扬人文,改革弊端》等一系列文章,鲜明地提出语文课程“工具性与人文性相统一”的观点,推动“人文性”写进语文课程标准;到新世纪,针对片面追求升学率的“育分不育人”的情况,她出版了《教育的姿态》一书;针对一些唯西方话语马首是瞻的教育不自信言论,她也撰写了大量文章,疾声呼吁“以教育的自信创建自信的教育”。
于漪的这种基于问题意识而致力于学行建设的教育者姿态,在当前同样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。习总书记说:“空谈误国,实干兴邦。”教育是一个不断追求理想境界的事业,是永远追求完美的事业,但它的发展,注定也是一条永远绵延不尽的“光荣的荆棘路”,如果只是批判,只是抱怨,只满足于当教育教学领域里的“愤青”和“喷子”,这也瞧不起,那也看不惯,却不愿去做踏踏实实的建设工作,恐怕对于教育的发展而言并无实际意义。真正有意义的是,在认清方向的基础上,披荆斩棘,走出一条路来,这样才能不断前行。
2017年1月,于漪在《人民教育》杂志发表了一篇长文《以教育自信创建自信的教育》,明确提出了“教育自信”的命题,引起了国家领导部门的充分重视,这是“四个自信”在教育领域的思想回声,也是当下教育领域的黄钟大吕。
我们知道,民族主义与全球主义是当今的两大思潮,也是教育界的两个很重要的思想表征。特别是全球主义,在我国当下的教育界——尤其是基础教育界影响甚剧,有个别的研究者和一线教师,有意无意地以效仿西方为时尚,仿佛一谈传统就是落后,一谈民族就是保守。
于漪的“教育自信”思想,彰显了作为一名中国教师旗帜鲜明的国家民族立场。她始终站在国家与民族发展的立场上,牢记母校镇江中学那句“一切为民族”的校训,她的“明灯陪我过半夜”的孜孜矻矻的敬业精神,她的“站上讲台,就是用生命在歌唱”的忘我精神,她的“让生命与使命结伴同行”的使命精神,她的“教师责任大如天,一头挑着学生的未来,一头挑着祖国的明天”的责任意识,她的“一辈子做教师,一辈子学做教师”的进取精神等,都是源于为国家的强大、民族的复兴的伟大使命。这在别人看来可能有喊口号的嫌疑,但在于漪那里,却是扎扎实实、令人信服的课堂教学、学校办学、教师培养、教育建言、著书立说的实践文本。
但是,于漪同时又具有非常开阔的世界视野。一方面,她对教育目标的思考,是放在当下经济、文化等各领域竞争、交流、碰撞的世界格局中来展开。因此,对“我们的教育究竟应该培养怎样的人”这一问题,她的回答掷地有声:“培养有一颗中国心的现代文明人。”另一方面,对于世界上从苏格拉底、柏拉图,到赫尔巴特、布鲁姆,乃至日本的佐藤学等各个国家、不同流派的教育教学思想,她都有深刻的理解,因此,在“怎样培养人”的思考上,她又广收博取,并进行实践性的转化。这种转化,不是在名词术语上标新立异,而是着力于“中国本土教育学”的创建。她曾多次语重心长地说:“我一直有一个梦想,就是要创建中国的现代教师学,创建我们中国本土的教育学。”
在如何处理“民族”与“世界”的关系上,于漪就像一棵大树,她将根系牢牢地深扎在国家和民族的沃土里,而她的枝叶同时又时刻感受着世界的风云。于漪教育教学思想体现了“变”与“不变”的辩证法,她的“变”,是源于现实思考而贡献出的理论资源和实践智慧,因此她的教育教学思想永远是与时俱进的;而她不变的永远是前进的方向,具体来说,就是对中国这片土地上的基础教育和学科教学的本质的理解、目标的理解。从这个意义上来说,她既是“坚守者”,又是“超越者”。或者也可以说,正因“坚守”,所以“超越”。
于漪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,只要读过她的《岁月如歌》这本书的老师都知道,她年轻时就得过两次重病,忍受了常人未曾经历的病痛的折磨,再到后来,心脏、血压、肺功能、肾功能都出现问题,还曾经因为心脏病而被送进重症监护室。但是,人们在讲台上看到的,永远是精神饱满、激情洋溢的于漪形象,神采总是那么意气飞扬,思路总是那么敏捷顺畅,语言总是那么富有吸引力。却很少有人知道,当走下讲台,回到家后,于漪总是要大把大把地吃药。她的确是一位“用生命在歌唱”的“人民教育家”。
于漪经常说:“教师,就是用生命在歌唱。”她还说:“我们教师,不仅要脚踏实地唱人歌,还要仰望星空奏神曲。”
就我体会,“用生命”这三个字是很有力量的,因为它诠释了一名“草根教师”究竟应该怎样“脚踏实地唱人歌”。于漪经常引用当代作家汪曾祺的一句话:“人总要把自己生命的精华都调动出来,倾力一搏,像干将、莫邪一样,把自己炼进自己的剑里,这,才叫活着。”于漪就是把自己生命的精华全都调动起来,在讲台上用生命倾力相搏的,正因如此,张志公先生才深有感触地说:“于漪教书简直着了魔!”
“歌唱”,既是于漪对生命、对教育的一种审美定位,又是于漪教育教学思想的隐喻性表达。教育不只是简单地传授知识,而是生命境界的提升。因此,教育一定是美的,是能够令人感动的,这大概也是很多对于漪不太了解的人给她贴上“情感派”标签的原因吧。
于漪“用生命歌唱”的姿态,就是“脚踏实地”与“仰望星空”的融合,她认识到了教师这份工作对于国家发展与民族振兴的重要意义,并用生命来歌唱、来践行,她这位“草根教师”就成为了“人民教育家”。由此我们不难认识到,教师的确是一个很平凡的岗位,我们在这个岗位上当然要脚踏实地地上好每一堂课,做好每一件事;同时我们也不能忘记,我们所做的每一项工作,哪怕再细微、再渺小,都事关学生的未来,都事关祖国的明天,必须有教育意义,必须合乎教育的方向。所以,我们不仅要做脚踏实地的实干家,同时还必须是仰望星空的探路者,这样才能保证我们所做的辛苦的工作,不至于迷失了教育的方向,违背了教育的规律,背离了教书育人的初心。著名哲学家冯友兰先生从哲学的高度论述了“一个人的觉解程度对于他所做之事的重要意义”,于漪也反复呼吁:“生命赋予了我们一种责任,就是精神的觉醒与成长。”他们都强调“精神觉醒”的重要意义,道理就在这里。